要说我安份守己,许多人都不会相信,因为传说中的我十分“厉害”,每日三省吾身,也觉得自己够“厉害”的。但是,我却仍然要说,我安份守己,十分安份守己,“厉害”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安份守己的权利。
我的“份”——本份。是一介书生,一个文人,一名教书匠。这些年来,我一刻也不曾忘了自己的本份,总在努力实现本份给我带来的义务和责任。比如书生须读书,我便读书。文人须写作,我便写作。教师须教书,我亦教书。即使是欲海横流,商潮滚滚,不时耳闻别人跳海的噗通声,我亦心安不动。不仅如此,我还努力将各项义务责任完成得好一些,比如读书要“活学活用”;作文要写自己真正相信的东西;教书则不用发黄的讲稿。然而,如今世界有些古怪,分工越来越细,本份与本份之间常常发生不应有的牵扯。学而不思则罔,可见我们的祖宗是把“思”定为学者本份的。可是如今,虽然也讲“思”,却定出了上限下限,左限右限。结果,便只能在一个小小的地方里吐丝结茧,并且难得有破茧而出的时候。否则便有不安份之讥或之“击”。安份便因之而显得困难。于是乎难安。于是乎急得上窜下跳,左冲右突,自然就“厉害”起来。
不过,与“守己”相比,“安份”还算容易的,何谓守己?守住自己独立人格之诣也。所思所想,所爱所恨,所能所长,所惧所短,都是己。有不可不守之己,又有不能不守之己。不可不守者,所追求之理想,所坚持之真理、所喜好之美色、美德、美文也。不能不守者,为明知自己所有的并不美,应在克服、洗涮之列。然而心有余而力不逮,娘胎里带来的短处无论如何也是洗不掉的,只能避,避之不及,便成了“守”。人们教导青年男女恋爱要爱对方的一切,包括缺点,并不是因为缺点可爱,而是知其不可改而包容、谅解,以使对方得以守己耳。然而,世人却步有能容人守己者。
以己之欲强加于人者,有之。己欲“楚”,则责人以“汉”,己欲黑则诟人之白。
以己之长责人之短者,有之。其耳偏听,其目斜视,不自知,却怪人言语不清,坐立不正,扭曲了他的视听。于是用口动手,为人正音,为人削足,美其名曰:助你完美。
自己如水银泻地,无型无骨,随盛器而变型,随气温而滞、流。然而却视有型有骨者为异类,定要折其骨、毁其型,以使之同于己者,更是大有人在。此类人更有说不完道不尽的理由。诸如随和之可贵,妥协之必要,修养之不可缺,等等。
守己者不得不迷惘而致于忿怼。天高地广,道路歧异,原可以大路朝天,各走一边,互不干扰的。何故常常以尔之己,犯我之己,必得之、残之、正之而后快?楚汉相争,划河为界,非楚非汉者,自然可以不见、不依楚河汉界;一副棋盘,子分黑白。各有执者,你围我攻,悉听尊意。然非黑非白者,何必要改变颜色,跳上棋盘,任人执走呢?孙悟空,毕竟一石猴也,所以会不知深浅,到如来手指缝里撤尿去。人虽亦为猴子所变,但脑袋到底大了许多,四肢亦无须同时着地爬行了。自然也不必和如来之类打赌憋气,随地撤尿,只须在宇宙间找一块立足之地,自执自走,自斟自酌,便是了。碍不了谁的。
若是这般守己亦不能容,那么,守己者便只能呲牙咧嘴,厉害厉害了。安份守己如此之难,我仍然想安份守己。为了安份守己,我不得不有所不安,有所不守的时候,即“厉害”的时候,也是无奈。有时,也不得不像刚刚蹦出地面的石猴,朝四面八方,天地鬼神拜拜,祷告乞求:给我一份安宁,让我安份守己。(信息来源:摘自《人道与佛缘》)
编辑:明蓝